倾听不同的故事
2021-07-09

每年一次的长腿叔叔回访,由于新冠疫情的原因,在去年中断了。一年多时间没有见到孩子们的长腿叔叔们终于迎来了线下回访活动。在5月-6月的时间里,50多位长腿叔叔的代表走进了30多个合作学校,遍布八个省份,和当地的孩子们团聚,一起“相识·相聚·相知”。 

长腿叔叔回访的第一站位于河南邓州,邓州的四个学校科郑、油坊、寇营和大罗小学是和长腿叔叔信箱通信的第一批乡村学校。孩子们从从2017年与长腿叔叔开始通信,已有4年之久,总通信数为8723封,占全部通信量的三分之一。

和孩子们见面,总有讲不完的故事,看不够的脸。长腿叔叔的一位志愿者分享了她此行的见闻。

第一天:科郑小学、油坊小学

走进第一个孩子的家庭,父母长期在外地打工,现在是麦子成熟的季节,父母请了假,回家收麦子,孩子们终于能守在父母身边待上几天。可是过不了几天,这短暂的相聚就会结束。父母已经出门打工十多年了,上初二的姐姐和三年级的弟弟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老家。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,爸爸妈妈每周会给姐姐几块零花钱,所有的交流就只集中在周末的电话和微信里。姐姐对这样的生活模式很习以为常,也很健谈,弟弟就不太一样。弟弟说,只去过一次爸爸妈妈所在的城市,是一个暑假。爸爸妈妈把他和姐姐接过去,但是,白天爸爸妈妈要去上班,所以,虽然在爸爸妈妈身边,但陪伴他们的是手机和游戏。弟弟的学习有点吃力,成绩不太好,以前遇到学习上的困难可以问姐姐,但姐姐上了初中后,也没有那么方便了。弟弟和爷爷奶奶,姐姐,爸爸和妈妈,这一家人,为了生活,分成了三处,彼此之间,好像是用丝线在牵扯着。

第二个孩子也是个三年级小女孩。走进她的家,就被漆黑的屋子包裹住了。女孩的妈妈在她还不满一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家,后来也几乎没有和他们再联络。女孩的爸爸几年前去外地打工,不小心赔了很多钱,已经整整四年没有回过家了。爷爷奶奶带着小女孩和女孩的哥哥,以及自己另外两个孙儿,外加女孩的曾外婆一起生活,全家只靠爷爷一个人做些泥瓦匠的工作来维持家用。在这里,外出打工非常普遍,如果你在学校里问孩子们爸爸妈妈在哪里时,他们的回答能让你绘出一张全国地图。离开家,去外面打工,是他们改善生活的全部希望,可是外面的世界其实充满了未知。这个小女孩的妈妈和爸爸,对她来说都如同虚幻。

在这次的学生访谈名单中,有一个五年级的女孩,由于她持续几年保持着和长腿叔叔的通信,所以被列为特别关注的对象。和她交流,了解到她的父母离了婚,父亲又很早就去世了,她和姐姐一直跟着爷爷奶奶。姐姐上中学住校后,只有她一个人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,爷爷奶奶经常在她面前吵架,砸东西,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和姐姐抱团取暖,现在没有了。小姑娘边和我说边流泪,握着她冰凉的小手,能体会到她的害怕和无助。她能够一直和长腿叔叔保持通信,是因为从长腿叔叔这里得到了极大的精神支持。

很有意思的是,有一位五年级的男生,几年来他从来没给长腿叔叔写过信。他和爸爸、妈妈、妹妹生活在一起。我问他平时和谁聊天谈心事?他说和爸爸。我问他最近和爸爸聊天的话题是什么?他说:“我和爸爸聊时光隧道,我想穿越时光隧道,回到恐龙时代。”那一瞬间,我好希望每个孩子的身边都有个可以和自己聊“时光隧道”的爸爸,每个孩子都跟我说:“其实我没有什么想和长腿叔叔说的。” 

第二天:大罗小学、寇营小学


酷男生和他的同桌


我进大罗学校五年级的班里时,有个孩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。他长得瘦瘦小小,穿着宽大的白T恤,更有意思的是,戴着一个大的玩具墨镜。总之,是个很酷的造型。以他的身高,不应该坐在最后一排,我猜,估计是个爱捣乱的学生,老师管不了,就把他安排在这里。这次回访,需要孩子们填写一份调查问卷,问卷的内容比较多,如果认真填写需要不少的时间。我把调查问卷发下去,其他同学都在安安静静地认真填写,只有他和他的同桌左顾右盼,如坐针毡。走过去一看,两张空白的问卷,一笔都没下。我问:“为什么不填问卷呢?”他俩都说以前写过信,但是没收到过回信,不知道怎么填。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,还是他们就是找了个借口不想填写问卷,所以就跟他们说:“咱们聊聊呗。”


我们聊起了他们的家庭,几分钟的对谈,我明显的觉得他们俩都慢慢放松,也慢慢认真了起来。打算更深入交流的时候,填写完问卷的同学就围了过来,我们的交谈也就结束了。这样的访谈引起了班里其他同学的好奇,大家把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都希望能和我说上几句话。和孩子们做了一些简单的互动,我就收拾了孩子们的调查问卷离开了。整理问卷的时候,发生了一件让我很惊讶的事情,一叠问卷,最上面两张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?这不就是小墨镜和他的同桌吗?!仔细看他们反馈的内容,对于他们关注的问题给予了认真的回复。他们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?!在其他人都乱成一团,和我有说有笑的时候,他们两个却放弃了互动,抽时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认真地回答了问卷。他们被一个代表长腿叔叔的阿姨认真对待后,突然对长腿叔叔产生了信任,愿意交出真心,这份真心特别值得珍惜。


大眼睛的小姑娘


做完活动刚走出教学楼,一位老师叫住我,说班里有个小姑娘参加完活动后一直在哭。跑过去一看,是个有着漂亮大眼睛的一年级小女孩,两只眼睛都哭肿了。老师说她不舍得长腿叔叔走,想问问长腿叔叔什么时候再来。我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安慰,听着她抽抽嗒嗒边哭边说“我想让长腿叔叔常常来看我”的时候,心都化了。和她分手后,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大罗学校的时候,突然看到一个孩子从操场上朝我跑过来。就是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。她拉住我,塞给我一张折好的纸,是她刚刚写给长腿叔叔的信。信上写着:“您好,您帮我一个忙,就是我爱你们。”


独自看书的女孩


下午去寇营学校,是个名副其实的村小,一群奔跑的孩子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。这已经是我走访的第四所学校了,我对流程越来越熟悉,进到班级里的紧张感也好了很多。

和孩子们交流后,就让他们填写调查表。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,她回答问题的速度很快,比其他孩子快出三分之二的时间。在填写最后几个开放式问题时,我看她写了几个“没有”,然后又用橡皮擦掉。另一个志愿者带领班里的孩子阅读课文,孩子们由于过于兴奋,扯起嗓子嘶吼着朗读,我看她完全没有参与,而是悄悄翻开一本已经读得快接近尾声的小说。这一幕是那么特别,于是我走上前,和她聊了起来。

她的父母都在广州打工,自己和奶奶生活。奶奶不懂她,和爸爸妈妈更是生疏,这所学校只有五年级,下学期能去哪里上学她茫然无知。说到这些,她突然哭了起来。这是一个爱看书的孩子,她有着更为丰富的感受力,她每天面对着完全和她的精神世界没有交集的外婆,也正是由于她的心智比同龄的孩子成熟,身边也没有可以交流朋友,在这个面对未来的迷茫的路口,所有的语言只能是那些止不住的眼泪……我抚摸着她的后背,能体会这个孩子内心的压抑。我多希望她的长腿叔叔能了解她,多希望她能冲破物理条件的制约,找到和她的精神需要匹配的人交流啊。

回访,让我见到了一个一个活生生的孩子,让我愿意多了解他们的生活。他们的来信里随手画的一幅涂鸦,写的一句“我爱你”,可能包含了很多想说可是说不出来的需要。

作为长腿叔叔,我觉得自己对每一封信都该更为慎重,这封信对于他们来说,可能真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要很多。